因此,从德理文唐诗译文忠实于原诗的角度而言,德理文的译诗跟程抱一的译本比较接近;从注释的详尽与否这个角度而言,德理文对译诗的注解下了不下于翻译唐诗那么多的工夫,而对程抱一来说,为译诗 作注并不是他关心的首要问题。
其四,从翻译方法而言,德理文用的是比较踏实、与原诗逐句对应 的方式,而程抱一则采用了将原诗中的句子逐字译出,而后按法语语法组织成句子的方法,由此两位译者的译文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德理文的 译诗句子都比较长,时常占据超出一行的空间;相比之下,程抱一的译 诗句子明显比前者简洁,极少有超出一行的例子,而且程抱一的译诗比前者更注重译诗在形式上的整齐。以德理文和程抱一都翻译过的李白 的《静夜思》为例来说明。程抱一译文如下:
Pensée Nocturne (夜间思绪)
Devant mon lit clarté lunaire(在我床前,月光明亮)
Est-ce du givre couvrant la terre?(是覆盖在地上的霜吗?)
Tête levée,je vois la lune;(我抬头望月;)
Yeux baissés songe au sol natal.(低头想起了故乡。)
德理文译文如下:
Pensée dans une nuit tranquille ( 一 个宁静夜晚的思虑)
Devant mon lit,la lune jette une clarté très-vive;(在我的床前,月亮洒下了一片明亮的光辉;)
Je doute un moment si ce n’est point la gelee blanche qui brille sur le sol.(刹那间,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地上白色的冰霜?)
Je lève la tête,je contemple la lune brillante;(我抬起头,望着明亮的月亮;)
Je baisse la tête et je pense a mon pays.(我低下头,想起了我的家乡。)
程抱一用词的简洁和德理文使用长句的特点在这两种译文中明显 表现出来了。程抱一尽量避免在译诗中出现主语,因为使用主语无疑 会使句子变长,而且程抱一深知中国诗中很少或者几乎不用人称代词; 而德理文则不厌其烦地重复使用主语“我”(“je”),似乎唯恐读者不能读懂。这种不同的处理方式表现了两位译者思维方式的不同:德理文侯爵翻译中国诗时,习惯性地按法语的思维方式,将原诗缺省的主语一 一补出;程抱一则意识到中文原诗不出现主语的表达习惯,有意在译文中省略主语,与中文原诗保持一致。可见,翻译用语的不同直接反映了 译者的不同思维,也反映了译者的不同文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