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尊。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辛夷”，即木芙蓉。“辛夷坞”为种植芙蓉花的凹地。此诗吟咏山中的木芙蓉。芙蓉花如何呢？在那山中，木芙蓉的枝端,红色的花骨朵已开始绽放;建在山涧中的一所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里面。那芙蓉花，可不管涧户有没有人，独自静静地绽放、凋落，管自走着自己的生命历程。

一般中国古诗中，自然景物经常作为起兴之物，诗所要表达的重在人的感情，人由景所激起的感情，人乃是诗的主体；自然景物是作为观照物的客体。在这里，与一般中国古诗相反，自然物芙蓉花成为了主体;主体在诗中占据着主导地位，据有着主动权，一切均以它为主，一切均以它的活动为中心:它生于山中，到了一定的时节，随着生命的律动，便开始绽放花朵;它也不管有没有人在观照它、欣赏它、顾及它，继续着自己的生命历程，花开、花落，无声无息，也无怨无悔，就这么一直继续下去，真正达到了“无人之境”。

王维在此诗中故意要去掉“人”，去掉人的活动、人对芙蓉花的任 何“干涉”，人完完全全脱离于芙蓉花的自然生命过程之外。他所要强调的是，芙蓉花不管人的不关心、不在意，仍然在那山中、在自然造就它的地方自生自灭，花期盛时，就让繁花弥漫枝头，对没有人来欣赏毫不 在意;花期过时，就让残花落在地上，对没有人来感叹毫不惋惜。花的 繁盛是花自己的，花的衰败也是花自己的，与人毫无干系；反映了一种近乎毫无感情色彩的、纯粹客观的自然生命运动历程。因此，在这首诗里，没有人；在王维诸多具有禅味的诗中，这一首可说是“最没有人” 的诗。

程抱一译文：

Le Talus aux Magnolias

Au bout des branches，fleurs de magnolias，

Dans la montagne ouvrent leurs rouges corolles ；

——Un logis, pres du torrent, calme et vide —

Pêle-mêle, les unes éclosent，d'autres tombent.

“Le Talus aux Magnolias”（种植木兰的斜坡），“magnolias”乃是“木兰”，而非“木芙蓉”。“Au bout des branches，fleurs de magnolias”（木兰花在枝端），“Dans la montagne ouvrent leurs rouges corolles”（在山中徒放它们那红色的花冠），“花冠”与“花萼”并不是同一件事物，“花萼” 在花开时托着“花冠”，是“花冠”外层的萼片。此句译诗在形式上与原诗一致，运用了倒装形式。第三句的译诗前后分别有一个破折号，将这一句与上下两句隔离开来，使此句在形式上具有一定的独立性。这是有理由的。诗的前两句都在描绘木兰花开的情状，此句则引人了一个新的事物——涧户，而下面一句仍然接续前两句描绘木兰花的花开花落，因此，在诗的意义上，此句的确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如果没有这两个破折号，让这一诗句直接与前后两句相连，或许西方读者会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跑出一个涧户来？因此先用一个破折号，让读者读到此时稍微换口气，对接下来景物的转变就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这一句完了，仍然用一个破折号，使读者的思绪又可以缓一缓，然后重新转

到木兰花上来。这一句的翻译，“Un logis，pres du torrent, calme et vide”（一所房子，在湍流近旁，安静而空荡），反映出了涧户的“寂无人”。最后一句的“ Pêle-mêle ”（杂乱地），以表现木兰花“开且落”的 “纷纷”之状态，正好体现了诗人所要表现的芙蓉花不顾外界自然开落的情状，表现了花的无拘无束、随性自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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