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翻译”的范畴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文学翻译”主要相对于科技翻译而言,它包括对一切需要使用“文学语言”的作品进行的翻译;狭义的“文学翻译”特指以小说、诗歌、戏剧等体裁写成的文学作品的翻译。
一般说来,好的文学作品应至少具备三个要素:真实、想象和美。文学的美自然主要体现在语言方面。因此,凡有价值的文学作品,其语言总是优美的。作家除了有意使用不规范的语言以突出人物特点外,一般都运用予以加工和提炼过的、准确通畅、富有文采的语言。关于文学翻译,罗新璋先生有“译事三非”之创说,即“外译中,非外译外;文学翻译,非文字翻译;精确,非精彩之谓”。从这个意义上讲,文学作品的翻译要求译者在准确把握原文内容的前提下,运用译入语中最恰当的表现手段,尽力再现原文的语言美。
下面试举几例,借以阐释文学翻译语言美的重要性。
例1
It was a typical summer evening in June,the atmosphere being in such delicate equilibrium and so transmissive that inanimate objects seemed endowed with two or three senses, if not five. There was no distinction between the near and the far, and an auditor felt close to everything within the horizon. The soundlessness impressed her as a positive entity rather than as the mere negation of noise. It was broken by the strumming of strings. (Tess of the d' Urbervilles, Chapter 19)
毫无疑问,对英美读者而言,原文语言优美自然,对景物的描述细腻生动。为了再现原作的语言美,译者必须锤词炼句,反复推敲。请看下面几种译文:
那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夏季黄昏。一片大气,平静稳定,都到了精密细致的程度,而且特别富于传送之力,因此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也都变得仿佛有了两种或者三种感官,即便不能说有五种。远处和近处,并没有分别,凡是地平线以内的东西,听的人都觉得,好像近在眼前。那种静悄无声的情况给她的印象是:与其说它单纯音响绝灭,不如说它积极具有实体。这种寂静,忽然叫弹琴的声音打破了。
(《德伯家的苔丝》,人民文学出版社,第19章,第185页)
这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夏日黄昏,空气非常平静怡人,又是如此能传播声音,以致没有生命的东西仿佛也具有了两三种官能,如果说不是五种的话。远处和近处没有分别,地平线以内的一切对于听者来说都近在咫尺。寂静无声使苔丝产生的印象与其说是声音的不存在,不如说是感觉到一个明确的实体。有人拨动琴弦,打破了寂静。
(《苔丝〉,上海译文出版社,第3章[19节〕,第113页)
那是一个典型的六月黄昏。大气的平衡如此精微,传导力如此敏锐,就连冥顽的无生物也有了知觉—一如果不是五种知觉的话,也有两三种。远和近已失去了差异,地平线以内的声音都仿佛近在咫尺。这一片寂静在她耳里并非是消极的默无声息,而仿佛是一种积极的实际存在。而这寂静却被拨弄琴弦的声音打破了。
(〈苔丝〉,译林出版社,第3章〔19节〕,第108页)
这是六月里一个典型的夏天的傍晚,空气柔和均衡,特别具有传导性能,因此,没有生命的东西也仿佛有了感官,即使不是五种,至少也有两三种。远方和近处没有了区别,凡是在地平线以内,任何东西听起来仿佛就在身边。万籁俱寂。她顿时觉得,这寂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实体,而并非只是声音的消失。接着,这寂静忽然被琴声所打破。
(《苔丝〉,浙江文艺出版社,第19章,第144页)
相比之下,译林版译文较为流畅自然。但若以文学语言的标准看,上述译文在推敲词语方面均有不足之处,像atmosphere,transmissive,two or three senses, if not five, within the horizon, positive entity等词语的译法虽“精确”,但不够“精彩”(有关“if not”的确 切含义,参看本书“望文生义要不得”一文)。试改译:
这是六月里特有的夏日黄昏。暮色格外柔和静美且极富感染力,连那些冥顽之物都仿佛平添了几分灵性,有了各种知觉。远近一切,难分彼此;天际间任何一丝声息,听来都恍如近在耳畔。她觉得这静寂并非单纯的悄无声息,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受。不想这静寂却被瑟瑟的琴声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