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尼契书中引的是最后四行。最近见到杨苡先生据William Blake 原诗译出的以上两节,为:
如若思想是生命、
是呼吸也是力量,
思想的贫乏,
便是死亡。
那么,我就是个
快活的虻虫,
无论我是死去,
或是我生存。
一比较就能看出,杨译更贴近原诗,而且有前面几句,意思也清楚多了,大意是说:一个人虽微不足道,但有思想,因而永生,因而快乐。另外,gadfly和即便是作为简称的fly还是有区别的。但是,李俍民译本的影响带上了时代的烙印,无疑还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特别是“虻虫”能不能取“飞虻”或“牛虻”而代之,还真的是个问题。
作家刘心武的几段话也可以给我们提供某种参考。他谈到,当代我国大陆作家,特别是年轻一代,在谈及自身创作所受影响时,言必及乔依斯、卡夫卡、福克纳、马奎斯、博尔赫斯、纳博柯夫等等,但是:
……所谓深受启发云云,其实恐怕首先是深受汉译者文风的启发。
他又说:
正因为我不懂外文,所以,我读外国作家作品的译本,等于是读了两个人的著作——外国作家给了我人物、场面、故事、氛围……或许还有思想,翻译家则给了我中文的语感。读译著,可以吸收的营养是很多的,却不大可能吸收到原著在语言上的精华。(刘心武,1999:218,311)
的确如此。原著语言风格的传达一向就是翻译的难题之一。看《青春的舞步》,有时真弄不清是在看村上春树,还是在看林少华。特别是对于不以情节取胜,而以语言风格见长的作品,这一点尤为明显。读翻译作品时,一般读者主要看的还是内容,语言成为障碍了才会注意语言,语言优秀时也会注意语言,而译者才更为看重语言。在大多数情况下,读者都是在无意识中吸收着译者提供的语言营养。看名著名言,人们常会记下来,诵读于心,但那所记、所背的,到底是谁的话呢?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的名句: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回忆往事,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
很多人把这句署名“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话抄在本子上以作自勉,谁会想到,这是翻译家梅益先生的手笔?我们知道,同一部作品,经不同译者译出的文字不会完全一样,如果这段话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尽管意思相同,但深深刻在读者脑海之中、反复吟咏背诵、一个字都不会错的,就不是上面这些文字了。换言之,人们背诵的那些话,“魂”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而“形”是梅益先生给的,梅益先生同时赋予这段话以新的生命。这并不是主张对翻译应取一种虚无的态度,而是希望说明:对译者来说,代原作者立言,下笔前三思绝不为过;对研究者来说,读者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接受对文学名著生存状况的震撼作用是不可忽视的。还有另一种情况:如果读者看的是两种以上译文,措辞都有所不同,语言的模糊和两可又会带来印象的模糊,甚至钝化了一些思想的锋芒,那种阅读的冲击力和记忆还会清晰深刻吗?这就和语言心理又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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