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商原版】【法国法文版】欧仁·尤内斯库：犀牛 法文原版 Rhinocéros 法国现当代文学 Eugène Ionesco 正版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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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当犀牛冲进母语——法文原版《Rhinocéros》简体中文语境下的重读

1959 年，巴黎小剧院里第一次响起群兽的跺脚声；六十五年后，这声音仍像低音鼓般滚过我们的手机屏幕。Eugène Ionesco 的《Rhinocéros》（犀牛）早已被列为“荒诞派必读书”，然而真正握起进口法文版（La Collection de la Pléiade, 2023 修订本），才发现那些中译本里“温顺”的句子，在原文中其实长着厚皮与獠牙。以下文字写给中文读者：如果你只读过译本，请把法文版当作一次“重新兽化”的机会。

一、书影与版本：纸页上的兽皮纹

伽利玛“七星文库”此次将《Rhinocéros》与 Ionesco 早期短篇、笔记并置，共 1200 页。布面精装、圣经纸、切口红蓝相间——法式浮夸却也暗合主题：当集体狂热开始，装帧越精美，越显恐怖。附录收入 1958 年排练手记、首演评论及 Ionesco 1960 年致捷克导演信，首次披露作者对“法西斯”一词的犹豫：“Je ne veux pas un pamphlet, je veux une bête.”（“我不要小册子，我要野兽。”）

二、剧情快闪：一座城的角质化

小城广场，Bertrand 上班路上目睹第一头犀牛横冲直撞；随后同事、老板、爱人、邻居逐一“兽化”。主角 Bérenger——众人眼里的醉汉、懒虫——成为最后一名“保持人形”的抵抗者。终幕，他独自站在废墟高台，绝望嘶吼：“Je ne suis pas un rhinocéros !” 帷幕落下，观众却听见自己的心跳：我们真的没长角吗？

三、法语原文的“三层兽皮”

• 语音层：野兽的节奏

  犀牛出场伴随大量拟声词 *paf! *vroum! *boum! 中文通常弱化为“啪”“轰”，法文原版却用辅音爆破制造物理冲击。读剧时甚至感觉舞台在震动——这是 Ionesco 所谓“théâtre du choc”（冲击戏剧）的声学设计。

• 词义层：同义词的增殖

  第二幕众人争论“一只角还是两只角”，法语里 corne、cornu、cornification 反复出现，像病毒复制；中译为避免啰嗦常省略，却削弱了“语言也在角质化”的隐喻。

• 句法层：语序崩塌

  终末 Bérenger 的独白出现大量断裂破句——

  « Moi... rester... homme... pas bête ! »

  主谓宾全被拆解，只剩语言骨架。中译本倾向补全语法，却意外让主人公“说话太流利”，失去了精神崩溃的碎片感。

四、主题重估：犀牛不是纳粹，是“我们”

过去教材常把《Rhinocéros》简化为“反法西斯寓言”。Ionesco 在附录信件中提醒：

• « C’est une erreur de lire la pièce uniquement politique. Le pire fasciste, c’est l’idée qu’on se fait de la normalité. »

• （“将其只读成政治剧是错误。最糟糕的法西斯，是关于‘正常’的念头。”）

换言之，犀牛不是“别人”，而是“合乎逻辑”的我们自己——当多数人选择长角，剩余人反而成了怪物。法文版通过词根 norme（正常）—anorme（反常）—rhinocéros 的语音游戏，把“正常化”与“兽化”锁进同一语义链，这是中文难以转达的谐音暗流。

五、在中文语境再读：为何今天更需要法文版？

• 算法时代的“集体角质化”

  热搜、弹幕、网暴——点赞即长角。原版法语里“On dit qu’on a tous une corne au front, maintenant !”（“如今我们额前都有角！”）与“上头了”遥相呼应，却比中文网络语更惊悚。

• “躺平”与 Bérenger 的孤独

  Bérenger 被斥为 paresseux（懒汉）、ivrogne（酒鬼），恰是中文互联网对“废柴”的标签。Ionesco 却让他成为唯一“人”。读法文原版，你会对“坚持不角化”产生近乎生理的敬意——那是酒后的清醒，是懒惰中的顽强。

• 语言保卫战的紧迫

  当“绝绝子”“yyds”铺天盖地，汉语也在“角质化”——词汇趋同，表达粗糙。读《Rhinocéros》法文版，仿佛一次“语言免疫注射”：让我们体验词汇被掏空、句法被碾碎的后果，从而主动捍卫母语的复杂度。

六、翻译之殇：中译本的“去兽化”倾向

对比 1962 年群益版、2005 年商务版及 2020 年新版，中文普遍采用以下策略：

• 补全破句，使独白更流畅；

• 将 boum! 译为“轰隆”，弱化音位冲击；

• 把 rhinocéros 简化为“犀牛”，失去 rhino-（鼻）（角）的“面部异化”暗示。

这些改动出于可读性，却也让“野兽”变得温顺。读法文原版，如同直接触摸兽皮——粗粝、冰冷、带着泥土与血。

七、读法建议：如何与野兽对视

• 先朗读，后默读——Ionesco 是“声音戏剧”，让辅音在口腔里跺脚；

• 配观 2022 年 Odéon 剧院录像（DVD 附于书后），对比文本与舞台调度；

• 写“角化日记”：记录一周内你“随大流”的瞬间，再重读终幕独白，体验 Bérenger 的孤独；

• 若法语薄弱，可采取“双语对读”——用中译快速把握情节，再精读法文关键段落，重点体味声音与词根游戏。

八、结语：把兽角留在书页，把清醒带回现实

读完法文版《Rhinocéros》，你会合上书，摸一摸自己的额头——确认没有角突起。但 Ionesco 提醒我们：角不是从皮肤长出，而是从语言、从思维、从“大家都这样”开始。

进口法文版的价值，不在于“炫耀原文”，而在于让中文读者重新经历一次“角质化”的恐惧，从而对任何集体的、合理的、时髦的浪潮保持警惕。

• 毕竟，真正的野兽不是犀牛，

• 而是我们心甘情愿地

• 跟着人群

• 开始奔跑

• 发出轰隆轰隆的

• bruit de la bê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