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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殿故事 (西班牙文版) 中国经典名著故事
2025-09-30 10:44:49    etogether.net    etogether.net    


长生殿故事 (西班牙文版) 中国经典名著故事 外语阅读类书籍 正版图书 西语类文学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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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西班牙文版的《长生殿故事》(Historia del Palacio de la Larga Vida,Ediciones Atalanta, 2022)时,最先撞进眼睛的,是封面那一团妃色云纹:既不是故宫胶片的冷宫红,也不是弗拉门戈舞裙的炽烈绛,而是一种被地中海日光晒褪、又被朱砂重新勾边的“二手红”。它像一截断绸,从杨贵妃香囊里漏出,漂过马六甲,漂过塞维利亚,最终搁浅在加泰罗尼亚的纸面上——仅这一抹颜色,就把“唐”稀释成“他者”,又把“他者”重新发酵成“异国情调的二手玫瑰”,为整本书奠定了“翻译的翻译”的暧昧底色。

全书最醒目的结构,是编者把洪昇原作的五十出折子,拦腰剪成十二篇“叙事长歌”,每篇配一位西语诗人改写。于是,唐明皇不再是“君王”,而变成“el emperador-poeta”(诗人皇帝),杨贵妃也不再是“妃子”,而是“la dama-luna”(月亮仕女)。这种“名词加隐喻”的命名方式,让帝妃之恋瞬间滑出中国史学的伦理框架,进入西班牙语文学里“永恒女性”的谱系——你甚至能在脚注里读到洛尔卡《深歌诗集》的引文,仿佛杨贵妃的霓裳被安达卢西亚的月桂重新熨烫。读到这里,我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中国故事西译”,而是一次“借唐尸还西魂”的跨洲招魂;洪昇的“长恨”被转调为西语世界里“无法被满足的欲望”原型,一如堂巴罗佐的幽灵在阿尔罕布拉宫墙外徘徊,永远够不到那最后一朵石榴花。


语言层面,译者玛尔塔·伊格莱西亚斯(Marta Iglesias)采取了一种“半殖民”策略:所有与礼制、宗法、道教仪轨相关的词,一律不注解,直接音译——“huangdi”“yuyi”“fangzhong shu”像礁石一样杵在流畅的西语句法里;而凡涉及风月、感官、闺阁的段落,则大肆铺陈巴洛克修辞,让十四行诗的押韵强行嫁接在元曲的板眼上。于是,当唐明皇在长生殿乞巧,原文不过是“悄向织女诉盟”,西语却写成:

  • “Te juro por la seda que aún huele a sangre de gusano,

  • por la solitaria estrella que clavamos en el arzón de la noche,

  • que si alguna manana mi alma regresa sin tu boca,

  • la luna se partirá en dos mitades de frío…”

(我向你发誓,以那仍带蚕血的丝,以那被我们钉进夜鞍的孤星:倘若某晨我的灵魂归来却无你的唇,月亮将裂成两半寒冷……)

这种“过度翻译”把“乞巧”变成一场哥特式血誓,读来竟毫无违和——因为西班牙语文学传统里,本就把“爱情”视为一种“慢性切割”:用月光的镰刀,在灵魂上反复试刃。于是,中国帝妃的“长恨”被转码成“el desgarramiento perpetuo”(永恒的撕裂),与西班牙谣曲里“被诅咒的骑士”共享同一颗黑洞心脏。


更令我错愕的是“安史之乱”的改写。原作里,马嵬坡是伦理绝境:君王为保社稷,不得不赐死爱人。西语版却将这一幕处理成“弑神”仪式——士兵们高喊“¡Muera la diosa!”(女神必须死!),把杨贵妃视为“吸干帝国阳精的月神”,必须剖开她的身体,让“被囚禁的太阳”重返人间。自此,长恨歌的“恨”不再是“悔恨”,而变成“憎恨”——人民对女神的憎恨、理性对欲望的憎恨、白昼对黑夜的憎恨。当我读到“su vientre se abrió como un pomegrano maduro”(她的小腹像熟透石榴般裂开)时,指尖几乎被纸页割破:那分明是洛尔卡《血色婚礼》里被刺死的新娘,借杨贵妃之尸重返舞台。中国史书里“婉转蛾眉马前死”的凄美,被西班牙式的“血与石榴”彻底爆破,留下一地无法被儒家伦理收编的、野蛮而鲜艳的“异教红”。


书末附有七页“译者手记”,其中一句西语低语,像鬼影般钉进我的视网膜:

“Traducir el Palacio es como besar un espejo: cuanto más te acercas a China, más sientes el frío de tu propia boca.”

(翻译《长生殿》如同亲吻镜子:你越靠近中国,越感到自己嘴唇的冰凉。)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本西译的残酷:它并未让我们“走近”唐明皇与杨贵妃,而是把“距离”本身推到眼前——语言、文化、时间、性别,层层镜面折射,最终只剩一个“无法被任何母语占有的吻”。合上书,封面那团“二手红”在巴塞罗那傍晚的斜阳里,渐渐褪成玫瑰灰,像一炬已冷却的沉香。我耳边却幻听般响起洪昇原作的尾声曲:

“此恨绵绵无绝期。”

只是此刻,“恨”已被西语的齿音咬碎,化作一串带着血丝的石榴籽,滚落在地——既无法生根,也无法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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